如果说我的描述带有主观色彩,那么这种主观色彩就是我对文怀沙的喜爱!
我喜欢他的书法,可以说在当代书法中,我最喜欢他的书法。特别是他的篆书变体,蕴含着学识和他的个性。那种毫无匠气的率真,在我眼里,配称「艺术」。就我所知,他并没有研究过西方近代美术史,他的「超脱」好像不是出于对凡·高和毕加索的理解,那么真的是源于他的天分?
多少年来,我没有找他要过字。一是没有追随名流的习惯,二来怕碰钉子。「你小子懂书法么,也配讨字?」去年秋天他在东京,闲了下来,出乎我的意外,自愿给我写了一幅字。「荣辱事过皆为梦,喜忧心平便是禅。」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写给我的呢?还是写给他自己?现在再看,又生一层悬念:难道他真的能预见未来?他的沉默是源于「梦」和「禅」的信念?
我喜欢他的吟诵,喜欢他的京剧,喜欢他口无遮拦的夸夸其谈,喜欢听他讲述「文派」历史,喜欢听他聊过去了的名人趣事,我喜欢他的「主观色彩」,喜欢他孩子一样的手舞足蹈,我喜欢欣赏他的灵魂,那种明净的灵魂,甚至喜欢他的「小聪明」,他的「老奸巨猾」,我把他的把戏看做「智力测验」,并且我认为他就有这种意图……我喜欢永远坐在他的身旁,只要他不疲倦或者厌烦。但是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他不可避免地日渐衰老了……
并且他周围还有一群人,和渐渐不能自理的文怀沙形成了相互寄生的关系。并且他们大都能够理解文怀沙的「日常语言」,却理解不了他的「艺术语言」。他们铸造了一道墙,用来保护文怀沙。最后一次见到文怀沙,我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见您比见楚怀王还难!」他盯着我的眼睛,我也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知道我的意思,我也看得懂他的眼光。有几分惊讶、有几分孤独、有几分无奈、有几分戒备。我知道这戒备的原因:我们还是离远点儿好!不是为我,而是为你!
我对文怀沙目光的描写,近似文学语言,当然有主观色彩,但是闭上眼睛,我还能看见这种目光,因此我更愿意说:它基本上是客观的。
我记起上次我们的对话,他说:「我只会为爱我的人而死,不会为恨我的人而死。」我不能全部理解,但是我知道:他是那种靠打击增强活力的人,但是为了爱他的人,他要忍受很多很多。
我自认为多少能理解一点儿文怀沙,是我们之间有很多类似的地方,除了对文学艺术的爱好,还有性格、性情。甚至在他的儿子里,没有一个比我更像他们的父亲,尽管我没有他那样的才气,更没有他那样的名气。历史使我知道,有才能的人才能理解才能,有灵魂的人才能看见灵魂。当然,这灵魂是活人的灵魂。我为我们渐渐地能够在一起愉快地聊天儿而感到欣喜,文斯好像倒成了我朋友的儿子。
四 好风凭借力
第一次见到他,是因为去找他的儿子文斯,那时他父亲刚「放出来」。至今我还记得文伯伯(自始至终我只叫他文伯伯)那审慎而戒备的目光,更谈不上对话。
随着我学历渐长,见识越多,他的名气倒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大!其始作俑者便是胡耀邦。也许是耀邦同志太急切地要为知识分子平反,展示我党的知识分子政策;也许是他从内心喜欢知识和才能,文怀沙居然成了耀邦同志的友人,和耀邦同志谈诗论字!他突然成了知识分子的典型!
但是我们之间不受任何影响,顶多他向我展示并讲解一下耀邦同志写给他的诗和书法。
因为我到了南方,又到了日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但是只要离得近,还能见上面。
我从小是个「没大没小」的人,虽然知道文伯伯是长辈,但是总是没记性,他的所作所为更容易使我忽略这一点。在我的心目中,他首先是个艺术家,尽管书法不是世界通行的艺术范畴,我还是觉得他是个艺术家。这大概是因为他本人就是「艺术」。遗憾的是没有见过他的人或见过他却没有多少「艺术细胞」的人很难欣赏这件「艺术作品」,甚至会产生误解。
其次,我认为他是个鉴赏家或说评论家。他能一眼看穿一件作品的作者的真情假意、才能高下、学问深浅、灵魂有无。真是一针见血!当然不可否认,他也有应酬之作。
再其次,我把他看做教育普及工作者,从他的解译楚辞到他的讲座,大都是面对大众,对于大多数爱好者,我觉得意义不小。特别是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他的一些注释反映出了真知灼见,而这又是「非一日之寒」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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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杰亮 于 2009-4-10 09:2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