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之所以有活力,就在于政府或者国家在有限且有效发挥职能和服务作用,向社会腾出原属于它的空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说三十年来的中国改革有成就,在于政府渐渐明确了自己的职责,退出了不该管的范围。当然,这不是说社会自治就是不要政府了。只是要明确一个概念,即政府的角色是国家代管理者、社会协调者,而不是国家或者社会的所有者。
政府应是农村社会的协调者
————熊培云谈政府、农村与农民
作者:王小杨
“农村问题”在农村之外
谈到“农民问题”,前两年还有学者提出中国存在着“四农”问题,即在“三农”外再加上“农民工问题”。对于这种“标签游戏”我是颇不以为然的,“农字头问题”越多,可能离中心议题越远。而我最想说的是“农民没问题”,“农民工也没问题”,所谓“农民问题”、“农民工问题”等等更多是“政策问题”,是“城市问题”,农村问题在农村之外。
王小杨:熊先生,今天有这样一个机会采访您——一位深深影响着当代青年的海归学者、全国知名的公共知识分子,我深感荣幸。最近,我关注到您正在就农村问题,写一系列“乡村纪事”,并在《南方都市报》同步连载。正如您所言:“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我终于离开了紧张而喧闹的都市,独自回到了故乡幽僻荒远的村庄,继续我七年前未完成的旅程。”就当今现实而言,您心中的“故乡幽僻荒远的村庄”,也许并不存在了,不知您是怎样一种心情?
熊培云:人们常说,“此心安处是吾乡”。当你站在童年时的村口,发现老屋全被拆毁,一棵棵百年大树被树贩子里应外合连根盘走,你首先所能想到一定是你的故乡在沦陷,一定是你的故土不再。这样的时候,你的心是很难安的。而我之所以回到家乡,并且带回一些文字性的东西,一方面自然是为了尽一个时代观察者的责任,这种责任一直在烧灼我。如你所知,七、八年前我便在为“出国,还是下乡?”这个问题苦恼不已。与此同时,我也很想对那些在许多人看来近乎卑微的生命作一番见证,中国历史里的宏大场面太多,帝王将相的历史太多,甚至在我发表“放牛班的夏天”一节时,有朋友还在问我怎么不写写朱元璋小时放牛的故事。而事实上,我更愿意关注平常人鲜为人知的历史,关注历史惊涛骇浪背后的小事情、小细节。因为这种前提,当“一边是奥运,一边是命运”让我抉择时,我会心甘情愿地将视线投向命运。
另一方面,这些年来,虽然写了数百万字的文章,但是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写作还没有真正开始。我希望能够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书写方式,能同时给自己的心灵与理性一个宽阔的出口,而这次是一种尝试。
王小杨:在“奥运”这等宏大场面与“卑微的生命”面前,我想,您已经将视线投向后者,这从您以前写一些文章可以看出来。我觉得,这里也体现出了您一直秉持着的一个价值理念有关,即一点一滴促进这个社会的改良。
熊培云:是的,我更愿意关注人的具体的历史。
王小杨:事实上,对于政府决策部门来说,他们更多关注于一些重大问题。在全球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我们新一轮改革的目光又开始转向农村,政策重心偏向了广大的农村。那么,农村面临的可能将是一种更为严峻的考验?
熊培云:谈到“农民问题”,前两年还有学者提出中国存在着“四农”问题,即在“三农”外再加上“农民工问题”。对于这种“标签游戏”我是颇不以为然的,“农字头问题”越多,可能离中心议题越远。而我最想说的是“农民没问题”,“农民工也没问题”,所谓“农民问题”、“农民工问题”等等更多是“政策问题”,是“城市问题”,农村问题在农村之外。
举例说,有人说农民安土重迁,思想封闭。然而这是农民的问题么?众所周知,近六十年来“城乡分治”,中国城市城门竖起,在某种意义上说,农民不仅被剥夺了用脚投票的权利,而且被隔绝了现代文明。这样的时候,你说农民素质低,不如说国家政策的素质低。因为这个原因,政府首先要着手解决的是城市自我封闭的问题,而非农民没进取心的问题。如果我们将触目可见的城市自我封闭的问题归类于“农字头问题”,显然既有失公正,又无的放矢。
事实上,在这种城乡隔离面前,农民工不但“没有问题”,而且为冲破城市封闭提供了方法。近几十年来,中国城市之所以有了大发展,首先得益于无数闯入者,其中包括数以亿计的农民工。上世纪90年代以来,民工潮席卷天下,农村再次成为大后方。正是那些抛弃了户籍观念、四处漂泊的农民,以一种润物细无声式的波澜壮阔,将壁垒森严的户籍制度变成一扇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铁门。
同样,中国改革也是得益于农民提供的方法。上世纪50年代中期,中国以斯大林模式为样板建立经济体制。早在1917年苏联刚起步时,由于资金不足,对大规模工业化有心无力,于是采用了经济学家普列奥布拉仁斯基的“社会主义原始积累”理论,让农民无条件地为工业化支付巨额成本。轻农重工的结果是,“在传统社会主义国家,农业搞得一团糟。”(阿尔文·托夫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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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杰亮 于 2009-1-26 08:3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