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関于「中国奇跡」的論争 (长篇连载)

関于「中国奇跡」的論争 (长篇连载) 91

“文化大革命”之后,中国领袖层对民众中所潜藏的破坏能量相当警惕。虽然有农村改革、西单民主墙时期与民众的短暂蜜月,但这种蜜月很快就烟消云散。及至1989年那一场刻骨铭心的事件之后,中国领袖层对民众的警惕更是上升为一种畏惧。**靠民众起家,当然不能明说他们并不信任民众,但在背地里,这却变成了一种支配着中国领袖层行为的一种集体无意识。与此同时,改革之后一度被中国领袖层寄予厚望的中国知识分子,也在“六四”之后被列入了“靠不住”的行列。虽然在1990年代后期,中国部分知识分子被逐渐赎买,但其中经历相当长一段的冷冻时期。逼手逼脚之下,中国领袖层将其意志全部托付给了中国官僚集团。反过来说就是,官僚集团变成了中国领袖层可以实现其意志的惟一工具(注意:是惟一)。中国领袖层与官僚集团的这种关系,构成了一种类似于现代公司中董事会与经理层的委托代理关系。如果我们将中国看成一个巨型企业,我们就可以进一步在将中国改革政治中的几个参与者做以下角色分配:中国领袖层是老板、官僚集团就是经理层,而民众则是员工兼股东。这个抽象模型虽然挂一漏万,但却能够很好的解释中国转型期的政治博弈。

1989年之后,由于客观形势的变化,中国领袖层的施政目标被逐渐窄化为单纯的经济增长,并在实践中进一步蜕化成GDP的增长,而受托实现这一目标的的经理人就是中国的官僚集团。中国官僚集团受托发动、组织、维持经济增长。在老板(中国的领袖层)的逻辑中,只要能够实现经济增长(我们可以将其类比为中国这个巨型企业的利润),经济增长的福利就能够自动惠及所有员工和股东(民众)。所以,只要作为经理人的官僚集团能够实现经济增长这个目标,那么官僚集团就是胜任的。即便在这个过程中,官僚集团从这个利润中多贪污一点,多收得一些不义之财,也是小节,不足挂齿。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中国领袖层一向是懂得这种驾驭之术的。这是在1989年之后中国的大老板(中国领袖层)与经理人(中国官僚集团)之间一直延续的一种默契。凭借这种默契,中国领袖层与官僚集团之间一直相安无事。不过,官僚集团显然是不仅仅满足于做最高领袖层的代理人的,它一定要想方设法利用这种代理权力来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在1989年之后组织、推动经济增长的实践中,中国官僚集团对代理业务日益“精湛”,他们与老板之间的信息不对称也逐渐加大,老板(中国领袖层)因而也对经理层(中国官僚集团)越来越失去控制能力。

1990年代中期之后,1992年狂飙突进的市场化改革所释放的能量逐渐衰退,中国这个巨型企业制造利润(经济增长)的能力也开始不断减弱。但不幸的是,几乎在同一时期,官僚集团经理层在代理过程中实现自我利益最大化的能力和胃口也不断膨胀。官僚集团及其外部合谋者不仅要将利润(经济增长)的绝大部分据为己有,甚至还要将属于股东和员工(民众,尤其是底层民众)本来就已经相当可怜的份额据为己有。如此一来,中国政治在前改革时代的仍然可以勉强维系的局面就开始破裂了。

概括中国官僚集团及其合谋者在1990年代至今的所作所为,我们大致可以得到这样一幅图景:基层官僚集团黑社会化、中级官僚的利益集团化、高级官僚集团的买办化。基层官僚权小责大,可供利用的合法资源非常稀薄,要想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包括权力和财富),就必须借助法外手段直接剥夺最底层的民众。这是中国基层官僚集团黑社会化的一个主要背景。2005年6月11日,河北定州市委书记和风在征地过程中雇佣300名黑社会成员,造成六名农民死亡、数十农民受伤的案件,非常典型的刻画了中国基层官僚集团逐渐黑社会化的特点。在中国基层,定州绝非孤例。与基层官僚集团相比,中国省市一级主要盘踞在大中城市的官僚集团则有逐渐形成牢固的分利集团的明显趋势。在中国黑龙江(田凤山案件)、辽宁(慕隋新案)等省份,省、市级干部成批量被抓的案件都是这种趋势的直接证明。这种分利集团虽然较少直接诉诸暴力,但他们毫无遮拦的利益最大化对民众福利的吞噬能力则远为剧烈。在最上一层,中国官僚集团则有与全球化力量合谋,进行跨国寻租,从而形成全球化官僚的趋势。全球化官僚更多的不是利用传统的寻租手段,而是利用全球化力量对旧有政治结构的嵌入甚至主动引入全球化力量,以创建新的寻租结构。这个过程虽然相当复杂而且总是掩盖在种种现代金融技巧之后,但其本质无非是将本来属于民众的福利拱手外献,并从中赚取代理费用。这与中、低级官僚集团挤压民众福利的作用并无二致。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由于这种寻租的难以识别,他们甚至比中低级官僚的掠夺更为剧烈。加入WTO之后的几年中,这种现象有逐渐蔓延的趋势。

与中国官僚集团利益恶性扩张同步发生的,是老板(中国领袖层)要求经理层(官僚集团)上缴的份额也逐渐开始最大化。1990年代末期以迄于今,中国政府税收直线飙升就是这个最大化的形象说明。在1990年代中期尤其是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后,中国领袖层为了维系经济增长所需要的刚性投入(这关乎老板本身的合法性)以及国防、教育等方面的基本投入,在经济增长红利中所索取的份额也水涨船高。这两个刚性的最大化叠加、耦合在一起,其结果就是作为员工、股东的中国民众的福利被压缩在极限甚至出现绝对的倒退。1990年代中期之后,中国民众在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公共品方面所遭受的剥夺,可能远远超过他们工资增长。也就是说,1990年代中期之后,在相当规模的人群中出现了明显的福利倒退。在中国改革过程中,中国民众的福利本来就被设置在相当低的水准之上,倒霉的是,他们不仅碰到了一个左支右拙的老板,而且还碰上了一批贪婪无良的经理,两相夹击之下,难怪许多股东、员工要在生死线上浮沉了。

虽然中国领袖层并非民选,在法理上也无需对民众负责,但他们仍然对民众负有某种最低限度的隐性责任,比如你不能搞得民众民不聊生,衣食难周。就像你不能搞得股东或者员工血本无归,颗粒不收一样。因为到这个时候,老板最低限度的合法性就难以维持了。换句话说,老板能不能继续当下去就会成为问题。这一点,在中国领袖层在那里叫做,稳定,或曰:注意人民对改革的承受能力。1990年代的中国改革,我们深刻见证了中国人顺民的一面,但顺民与暴民只是一体两面,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中国顺民是不是有这种性格我们不得而知。绝大多数人都相信,以现代食物技术之发达,信息技术之先进,将部分中国民众逼到不得不反的地步似乎并不容易。但1990年代末期以降中国农村以及偏僻城镇越来越频密、越来越暴烈的骚乱,不由得让我们对上述信条在中国的适用性颇感疑惑。我们疑惑,在如此之高的经济增长率之下,怎么还会有如此之高的愤怒?我们疑惑,中国的官僚代理们究竟已将人们剥夺到了什么程度?

[ 本帖最后由 杰亮 于 2009-1-18 08:4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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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奇迹的黄昏(74)

对官僚集团这种敲骨吸髓的剥夺,中国的老板们多少是知情的。从逻辑上说,作为授权者的领袖层可以在任何时候解除官僚集团的权力,但是由于官僚集团是惟一的执行者,除此之外,别无分店,所以中国的领袖层在实际上几乎无法行使那种理论上的解雇权力。在当代中国,邓小平之后几乎不再有人能够以个人威权震慑和约束官僚集团,而领袖层鉴于对民众力量的畏惧,又无法通过民众以合法的方式来监督、约束官僚集团。正是参透了这一点,中国官僚集团才可以有恃无恐,一边受托,一边打劫,巧取豪夺几乎达到明火执仗的地步。到了这个地步,官僚集团在执行过程中的利益最大化就不再是一种理论上的推论,而是一种实践中的必然。这就是1989年之后中国的政治现实。显然,这是典型的委托代理问题在中国改革政治中的一次再现。

2005年12月6日,在中国广东的汕尾市,地方当局出动装甲车等重武器射杀抗议民众。这次恶性事件不仅是1989年天安门之后最为恶劣的一次,也同样是中国的政治暴力在长期低迷之后开始复苏的一个强烈信号。在剥夺日深的当代中国,出现汕尾事件,丝毫都不让人惊奇,但作为一个检验中国领袖层对官僚集团的约束能力案例,汕尾事件却是一个极佳的观察窗口。汕尾事件发生后,中国领袖层面临两种选择,一种是迅速严惩地方官僚,以平息民愤和国际舆论;另外一种则是装聋作哑,让事件自然平息。后一种处理方法,显然是对官僚阶层胡作非为的一种间接鼓励,其后果是刺激更多类似事件的发生。而前一种办法,则无异于自剪羽翼,瓦解官僚集团对领袖层本来就相当脆弱的向心力。更加重要的是,在汕尾这种具有特殊标签意义的事件中表态支持民众,惩罚官员,有可能形成一种领袖层支持社会自发动员的印象,这是中国领袖层绝对不愿意看到的。显然,**及其同事面临着一种两难——一种**时代中国领袖层可能经常会碰到的两难。

不过,再难也要选择。不出意料,中国领袖层选择了难堪的沉默,而惩罚凶手更是完全不再提起。想当初,**处理张文康及孟学农时是何等的雷厉风行,霹雳手段。但为什么时间过了不到两年,**却变得如此畏手畏脚,进退失据?答案是,时机不同、性质不同。在北京,**面对的是两个孤立的高级官员,恰好可以打虎树威,而在汕尾,**面对的是整个官僚集团,则必须投鼠忌器。汕尾事件与北京SARS在性质上最大的不同在于:前者可能触发广泛的社会动员,而后者不会有这种担心。这就是中国领袖层态度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判若两人的谜底所在。同样的心理,在稍早之前发生的太石村事件中也表现得相当明显。(2005年7月,广东省番禺太石村村民通过合法程序罢免了村主任,但最后遭到地方当局的阉割。我们注意到,在太石村事件的发展过程中,主要代表中国领袖层意志的中国《人民日报》在2005年9月16日曾经发表文章,正面肯定太石村事件。该文说“普通农民懂得通过合法手段罢免不合民意的村官的现象,表明了在广东的某些农村地区,建立在理性基础上,受合法程序控制的民主生态已经初现端倪。” 然而,几乎在转瞬之间,中国领袖层就立即从这个立场上撤退,转而对地方当局的黑社会行为不闻不问。这种转变凸现了中国领袖层在民众与官僚集团之间进退维谷的深刻困境。在汕尾、在太石村,一个县级甚至村级官僚集团,在击溃不满民众的同时,也轻而易举地击溃了政治局。这不啻于表明:作为一个整体的中国官僚集团正在彻底瘫痪领袖们的意志,中国领袖层对官僚集团的约束能力已经全线崩溃。一个看上去拥有无上权威的政治局在背地里却是如此虚弱,虽然不合常理,但却是中国政治的真实镜像。

在某种意义上,所谓权威,就是超越正式权力的权力。它不需要使用,就可以影响人们的行为,所谓不怒而自威。以这个标准看,中国今天的领袖层严重缺乏权威资源,有权而无威。邓小平没有任何正式职务也可以发动南巡,推动时局,而起后继者就只能靠位置赋予他们的权力来做事情。没有位置,一事无成。威权递减乃是现代社会的必然之势,一定要在现代社会中搞威权治理,必然事倍功半,成本高昂。领袖层只能顺应大势,走出威权迷思,发展出某种法定的正式权力。

改革之后,在**技术官僚化趋势的推动下,中国领袖层逐渐发展出一套控制官僚们看上去比较科学的,因而也为各方所认可的“法定”权力。不过,即便这种正式权力,也因为严重的信息不对称而被磨损殆尽。1992年之后,中国领袖层对下级官僚的一个主要控制手段是GDP指标的考核。谁制造的GDP高,谁获得政治奖赏的可能性就越高,谁获得提升的机会就越大。GDP指标不仅符合中国领袖层1992年之后唯经济增长的政治路线,在他们看来,这也是选拔干部惟一科学的定量依据。但中国的官僚集团不愧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职业官僚集团,他们玩起GDP这种现代玩意来,同样是炉火纯青。在早期,中国官僚还是使用最为传统的数字造假术(这和1958年大跃进时期各地方官员争放“卫星”的情景同工异曲),而到了1990年代末期,中国官僚集团则完全成为世界一流的GDP制造专家。与笨拙的数字造假不同,中国官僚在1990年代末期之后所制造的GDP完全是真实的,只不过,这种真实经常是以剥夺人民的未来福利为代价的。如果将外部性比如比如环境污染,土地收益流失等考虑进去,中国的所谓“发展”可能是负的。

GDP在今天以政绩的形式体现出来了,但其成本却被推到了未来;GDP是真实的,但其福利效果却是负的。如此GDP,当然只能是一个“真实的谎言”。在1990年代末期之后,随着中国内部自主增长能力的逐渐枯竭,中国官僚集团玩弄GDP的能力也逐渐臻于化境。在这个时期,中国官僚集团制造GDP的手段主要是以内部掠夺为特色的。从1990年代末期起,中国官僚集团将医疗、教育、房地产等公共品强行推入市场交易。由于这些公共品几乎是必需品,所谓“交易”就变成了完全失去了自由选择的强制和掠夺过程。考虑到房地产、教育、医疗等公共品在现代生活消费中所占的极高比例,这些与剥夺无异的市场化可以带动的交易规模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而其制造GDP的能力与传统商品就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与环境污染、金融赤字等将外部性未来化不同,教育、医疗等领域的所谓改革是在即期将外部性转嫁给其他人群。极少部分人的福利增加是以剥夺其他人群的福利为代价的。不过,剥夺归剥夺,但是它大大增加了交易,刺激了GDP,中国官僚集团想要的就是这个。这不但可以让他们的政治利益最大化(制造GDP以取悦上峰),也可以通过与外部合谋者的勾结让他们的经济利益最大化。两个最大化可以如此精妙的融为一体,你就不能不佩服中国官僚集团神奇的学习及适应能力了。他们不愧为一流的假帐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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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奇迹的黄昏(75)

可以肯定,中国 1990年代末期之后的经济增长,已经被巧妙偷换为完全属于官僚集团自己的经济增长。到这个时候,中国官僚集团所攫取的,就不再是经济增长的绝大部分红利,而是超经济增长的赃物了。也正是从这里开始,我们观察到,中国官僚集团的剥夺可能正在迅速超越临界状态。顺便说一句,中国官员事实上的任期制度,意外地加剧了这种剥夺。因为每一个新官上任,就要放一把GDP的卫星,就要来一次“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旧戏码。一个人胃口再大,也总有被喂饱的时候,但如果一批又一批的饿汉上阵,那就肯定要鸡犬不宁了。凡制度都需要配套,在没有民主监督的情况下搞任期制度,自然会搞出画虎类犬的笑话。

毫无疑问,正是上述种种“左手倒右手”的掠夺式交易——一场彻头彻尾的GDP骗局,维持了1990年代末期之后“中国奇迹”的玫瑰颜色。然而,中国领袖层几乎还未来得及享受这场“GDP奇迹”所带来的愉悦,民众就已经变得忍无可忍,纷纷开始以暴易暴了。直到这个时候,中国的老板们才发觉大事不妙,慌忙提出了和谐社会的口号。中国领袖层一定在疑惑:昨天还在高歌猛进,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危机四伏了呢?老板被经理们糊弄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可悲可叹。当然,中国的新老板并不是阿斗。他们已经充分意识到了官僚体系失控的严重性。2006年年初,中国**的现任组织部长贺国强在回答记者提问时反思道: “此前相当长一段时间,由于发展是我们的第一要务,在不少地方的人事任免和干部选拔中,最主要的依据就是GDP增长等硬邦邦的‘政绩’,一些地方因此出现了唯GDP增速论干部上下的简单做法。

这样造成的不利后果,就是部分地方领导单纯追求短期经济增长,不顾长远协调发展,对群众关心的切身利益问题不闻不问,甚至为了‘政绩’不惜损害群众利益,致使一些地方GDP增速虽快,但群众却无法分享发展成果,有的地方还因追求畸形发展背上沉重债务。”据称,中国**的组织部门准备在新一轮党政干部换届时,将使用一套新的干部考核评价体系,以约束和控制官僚行为。这一套新的考评体系,最引人注目的特点就是,“通过引入群众满意度等新指标,尽量防止干部考察中容易出现的失真失实现象”,以矫正1990年代以来唯GDP是从的极端倾向。不过,大致可以预计,这一套新发明,很快就会像**无数类似的新发明一样被束之高阁。

理由非常简单,因为当一个地方官员的命运掌握在他的上级而不是在在地居民手上的时候,地方官员就只可能对他的上级负责,而不可能对在地的民意负责。要求受上级节制官僚对民众负责,当然只能是与虎谋皮。不解决权力来源的问题,就无法保证权力的使用问题。对于官僚集团来说,GDP只不过是权力滥用的一个手段,一个幌子而已。不要GDP,他们还会找到其他的手段,其他的幌子。事实上,1990年代以来广泛流行GDP标准本身,也并非是地方官员发明的,而是中国领袖层自己发明的。地方官员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纵观1990以后的中国,中国领袖层对GDP速度的偏好一点都不亚于地方官员。GDP速度不仅是官僚的利益所在,更是中国老板们的利益所在。没有GDP的高速增长,中央税收远远超过GDP的线形需求就无法满足,中国最高层的赎买能力就迅速流失;没有GDP的高速增长,失业就会在现在现在的高危基础上迅速蔓延。而这些恰恰是脆弱的中国政治老板们最不能承受的痛苦。除非中国的政治领袖原因承担这种代价,否则,几乎可以打赌,他们将很快回到GDP标准上来。

所谓中国的粗放的经济增长方式,并不仅仅是某一项或者某几项特殊的经济政策失误所造成的,而是1989年之后岌岌可危的政治合法性对中国经济的一种内在要求。这就是说,不解除政治领袖的合法性焦虑,中国的经济增长模式就只能被锁定在粗放方式上。这是中国领袖层或许还没有察觉但却深刻困扰着他们的又一个两难。在这种两难之中,中国的政治领袖们实际上已经陷入动辄得咎的境地。而随着矛盾的进一步积累,中国政治领袖们完全可能突然在某一天彻底失去腾挪余地,必须在民众和官僚之中择一而从。留给他们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非正式的权威和正式的权力既然都无法约束官僚集团,中国的领袖层大概就只能又回头在传统的道德资源中去寻求解决之道了。情况的发展正是如此。人们注意到,在上台后的短短两年多时间中,从“保先教育”到 “八荣八耻”,中国领袖层已经将**传统的“整党整风”运动飞快地搞了两遍。形势之急,用心之苦,不在话下。坐困如此愁城,中国的老板们怎能不眉头紧锁,急火攻心呢?不过,这是一场找不到敌人的战争。中国领袖层正在遭遇的是一场无所不在的,与传统派系斗争大相径庭的软抵抗。这种分散的、消耗性的软抵抗根本不需要与领袖们正面冲撞,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解他们的意志于无形。面对这样一场找不到敌人的战争,中国领袖们纵有铁一般的意志和绝顶之智慧,又能如之奈何(回想一下那位曾经豪情万丈的朱鎔基吧,在他离任的时候又是多么的形容憔悴,斗志全消)?**可以轻松搞定政治局,但却无法搞定中南海之外的任何地方。套句**自己的老话就是,中国领袖层已经陷入了官僚软抵抗的汪洋大海之中。人曰“政不出中南海”,此之谓也。孤独无助之感,莫此为甚。2004年,黑龙江鸡西市发生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事件。

为此,中国总理温家宝连续做了三次批示,但鸡西的地方官员一点都不给温家宝面子,直到温家宝派出国务院调查组,事件才算勉强落幕。在中国,类似鸡西这样的事件又何止成千上万,如果都件件都要勤政爱民的温总理批示甚至派出工作组,温总理办公室的编制恐怕得扩大一万倍才能解决问题。按照同样的标准扩张,中国中央政府的体积可能就会出现反祖现象,庞大得像头远古的恐龙。其人员之多、成本之巨,自不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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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奇迹的黄昏(76)

的确,中国新一代政治领袖非常顺利地继承了最高权力,他们甚至比他们的上一代更加顺利。然而,此权力非彼权力,**手上的权力已经是在邓小平,**手上不断折旧过的权力。他与邓小平手上的权力、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同样是最高权力,但权力本身的效能已经大大降低。在新一代政治领袖自以为还可以对官僚集团令行禁止,吆三呵四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基本上被官僚集团架空,而成为官僚**的囚徒。事实证明:在现有的体制框架中,中国领袖层既解雇不了官僚经理们(在民主国家这种解雇权是通过定期选举来实现的),也控制不了官僚们。这显然已经远远超越了经典的委托代理灾难。1989年之后,中国政治领袖们表现出了越来越技术官僚化的趋势,而到了胡温时代,这种技术官僚的特征则更加突出。

技术官僚的优势在于:他们能够在给定的体制约束和给定的社会环境之下用最理性的方式提出最优的问题解决方案,而其劣势则在于他们很少有能力打破现有的体制约束条件,创造出更好的体制环境。他们往往可以在现有体制给定的条件下将自己的行政长才发挥到极至,但却根本无力触动现有体制。在这方面,中国前任总理朱鎔基以及现任总理温家宝都是杰出的代表人物。然而,以一己之能与体制搏斗,必然是逆水行舟,徒劳无功。正所谓:愁煞人,天不管。总有一天,中国的政治老板们会被他们任命的官僚经理们拖垮,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后猛然不支倒地。其实,中国的政治老板们原本可以不这么孤独,也完全没有必要如此事必躬亲、劳神费力。他们完全可以将控制、监管、解雇官僚的权力交给民众。然而,民众真的可靠吗?

五、危险的大众?

以民众的力量(包括能够反应民意的媒体)限制、约束官僚行为乃是现代政治的常态。民众用受到法律保护的权利来消解官僚的权力的滥用,是现代政治中一个被证明非常有效的游戏规则。之所以说有效,是因为它能降低成本,否则,事事都要老板监督,中国政府就会成为一个头颅(决策机构)与身体(执行机构)一样巨大的怪物。也就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将监督权和约束权力交给民众是政治现代化中的一种逻辑以及财政上的必然。这种安排,除了大大减轻政治领袖们的职能之外,也可以使他们能够专司“董事会”的决策功能。然而,逻辑仅仅是逻辑,它不能代表真实,尤其不代表中国的真实。

在中国,对于民众的力量,中国领袖层却一直心存戒惧。由“文革“而“六四”,中国的政治老板们饱偿“民乱”,可谓吃尽苦头,留下了相当深的心理阴影。在这样一种心理基础之上,中国领袖在1989年之后对民众力量一直采取抑制政策。具体的策略分为以下两种:一是让民众不敢,二是让民众不能。所谓“不敢”,就是不惜采取武力镇压措施,以维持一种心理上的威慑。“六四”是这方面最极端的例子,也达到最大限度的心理威慑效果。“六四”之后,这种极端的例子虽然不再发生,但小规模的暴力镇压事件并不鲜见,武力威慑的政策也未曾稍有放松。不过,当局要让民众畏惧,也是有极限的。那就是不能把民众被逼入机会成本为零的境地。也就是说,不能让民众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地步。到那时候,就可能出现人们最耳熟能详的所谓“民不畏死”的超边际选择,民众的“不敢”就变成“只能”了。将所有民众都逼得走投无路当然是很难发生的,但将部分民众逼到不得不反的墙角则是完全有可能的。在一个如此繁荣的盛世,将民众逼得走投无路,肯定会被认为是耸人听闻。但1990年代以来中国频繁爆发的暴力抗议活动,成群结队的上访人潮,都能证明我们所言不虚。或许,这些被逼铤而走险的人只是一小部分人,但揆诸真实的历史,又有那一次朝代更替是在所有人都活不下去,所有人都开始铤而走险之后才发生的呢?又有那一次革命,不是一小点星火(偶然事件)抛进了一捆干柴(社会的普遍不满)从而引发了一场不期而至的冲天大火呢?辛亥革命在被历史描述成一场史诗,但他不过是几个不满调遣的新军官兵一时冲动而引发的一场巨大的链式反应而已。更加匪夷所思的是,这几个低级军官的一时义愤之举,竟然在几十天内就颠覆了有几千年传统的王朝。

看看今天繁荣表象之下的中国,又何尝没有储备足够燃起一场冲天大火的能量呢?在这里,历史并没有什么不同。今日中国,官僚集团及其外部合谋者的剥夺已经达到相当令人窒息的地步,出现几个搏命的秀才加上一群亡命的穷人是完全可能的。这种事件一旦过于频繁,就会将政治领袖搞得神经兮兮,坐卧不安。既然民众“不敢”的条件正在逐渐丧失,那么接下来的手段就是要让民众“不能”。所谓“不能”,就是褫夺民众抗拒官僚的能力,尤其是组织起来的能力。在中国的政治词汇中,“有组织的”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定语。其背后之潜台词则是:组织是动员的基础。有组织就可能形成动员,一动员就可能群起而效仿,成星火燎原之势。所以,一定要将民众抑制在无组织的状态,按照官方的说法,就是要将不稳定因素消除在萌芽状态。比之“不敢”,让民众“不能”的代价可谓巨大。你必须在各个层级增加警力,扩充装备,(这正是中国今天正在发生的事情)必须面对强力官僚部门不断抬高的预算要价,直至变成一个警察国家。社会控制是需要成本的,对中国这样抗议频生的巨型社会实施警察控制则尤其如此。以现在中国现在各级政府警察成本不断增长的趋势,社会控制所带来的成本总有一天会拖垮财政(中国税收不断飙升这一问题在财政上的体现)。分析任何一个政府的崩溃,财政垮台都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之一。现在大多数抗议仍然发生在中国农村,如果这个趋势向中心城市蔓延(这是很有可能的),那么中国社会控制成本将会在现有基础上暴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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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奇迹的黄昏(77)

而这种成本带来的大多是负效的GDP。许多人都在中国城市中发现了一个与众(众多其他国家)不同的现象:家家户户都装有钢制的防盗门、防盗窗。这种巨大的需求带动了一个行业的畅旺。但深究之下,这个繁荣行业带来却完全是负的福利效果。它不仅浪费了巨量的钢材,消耗了宝贵的能源,但换来的却是完全可以通过社会和解而轻松得到的福利。在这个意义上,现在被人广为诟病的中国粗放增长模式就是这种政治治理方式的后果之一。由此可见,不断增加社会控制的成本不仅是负效的,而且也是不可持续的。一言以蔽之,让民众“不能”,可能导致财政上难以承受的成本,很难免于最后的崩溃。

既如此,最为明智的办法就是让民众“不愿”,即民众不愿意起来造反。日子过的舒舒服服的,又有谁愿意提头闹革命呢?有人凭借一种浅薄的理论想象,将中国民众描绘成暴民——一群一有机会就可能打家劫舍,兴风作浪的痞子,一群一有机会就要摧毁国家机器的暴徒,并煞有介事地警告国人要警惕暴民政治。然而,这仅仅是一种想象而已,没有人天生就是暴民。暴民往往是暴政的产物,它与暴政往往是孪生姐妹。在今天中国,我们的确发现了暴政与暴民相互激荡而酿成灾难性正反馈的诸多迹象,但是,历史并必有所谓必然,困锁也同样是可以慢慢解开的。

在当下,让民众“不愿”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官僚集团减少剥夺。完全消除剥夺过于理想,但减轻剥夺的程度则是可以做到的。这当然不能靠政治老板对官僚集团的道德劝诫,也不能指望他们对官僚集团的管束,这些统统都已经被证明是无效的。所以,剩下的惟一办法,就是让民众自己获得力量,与剥夺者之间形成某种均势。而民众要获得力量,就必须让他们组织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切实加强民众(尤其是基层民众)在整个政治结构中的谈判力量,从基层开始减轻剥夺。民众在所有的地方捍卫自己的利益,才能真正消解无处不在的官僚剥夺。在中国领袖层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迷信。认为有组织的力量比无序的力量更危险。

但其实,对无序力量实施社会控制成本相当高昂。试图想象一下,当你找不到破坏者,但破坏者却无处不在地时候,你会怎么办?结果当然是,你会在所有环节上加强防范。长此以往,治理者的心理和财务成本恐怕都会达到极限。而如果与有组织的民众打交道,情况就会完全不同,不仅谈判目标明确,支付的成本也一目了然。这其实是将民众疏导到有序状态的最好办法。所以,“有组织”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而是治理者之福,社会之福。真正危险的不是大众,而是无组织因而也必然是无序的大众,一个愤怒但却无处发泄的大众。那才真正是社会之祸。当然,站在中国政治老板的角度,我们可以理解这样一种计算:民众既然可以组织起来约束官僚,就可以组织起来约束自己,既然可以解雇基层官僚,就可以解雇最高当权者自己。在中国最高权力者的逻辑链条中,这是一个死结。说到底,是中国政老板对自己权力来源一种挥之不去的合法性焦虑。在这样一种考量中,中国领袖几乎本能地将自己和官僚集团变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看作是一个共生的结构。也正是洞悉了领袖层的这个软肋,中国的官僚集团才敢于肆无忌惮的绑架老板,毫无顾虑地剥夺民众。官僚集团可以不管身后洪水滔滔,但是天子们却必须要考虑天下社稷,百姓苍生。中国领袖与官僚集团的利益分野就在这里。合法性连接在一起,但利益却各不相同,这个当代中国不易察觉的政治悖论,也正是中国领袖们最大的困扰所在。摆在中国政治领袖们面前的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听任官僚在合法性问题上继续绑架自己,不断挥霍整个**的合法性,将民族逼入历史的死角,另外一种则是,斩断自己与官僚集团的合法性连接,让自己有更多的腾挪余地。前一种是拖时间的办法,最终不免一劫;后一种则可能走出历史的纠缠,开启中国政治的良性循环之路。

事实上,今天中国政治的主要问题并不是解决合法性问题,而是解决官僚集团的剥夺问题,不是民众与领袖层的冲突,而是民众与官僚集团的冲突。换言之,民众要的是利益,而不是**。只要给予他们可以有尊严生活的福利,中国民众在政治上就可能变得超乎想象的温和、理性甚至保守。在这个方面,**的手下败将国民党提供了非常好的历史教材。在台湾,国民党**在总统选举之前很早就开放了基层(包括县市长)选举,但这一过程,并没有引发整个社会的激进动员。相反,它为最后的民主化提供了经验,奠定了基础。而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国民党是背着所谓“外来**”的包袱来推动这种政治转型的。稍有不慎,整个**架构就可能崩裂解体。在今天的中国大陆,中国领袖们虽然有大量包袱,但起码没有背负“外来**”的包袱。在整个中国政治转型的顺序中,基层民主是一个重要的环扣,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将基层(首先是农村县乡级,基层虽然不是中国剥夺最烈的地方,但却是最具有爆炸性的地方)的问题让基层自己解决,让民众在民主中学习民主,不仅可以部分缓解剥夺所带来的社会不满,走出中国良性循环的第一步,也可以将领袖的合法性与官僚集团逐渐切割、脱钩。在中国的政治代理链条中,隐藏着一种深刻的悖论,由于官僚并不对在地居民负责,而是对上级甚至远隔千里之外的更高级官员负责。而在理论上对民众负责的中国政治领袖们,又必须通过他们无法约束的官僚代理工具来履行这种责任,这样,实际上就造成了领袖根本无法对民众负责的情况。

建立基层民主和自治,就是要建立官僚对在地居民切实负责的政治架构,打破中国现在的政治代理悖论。大多数评论家在谈论中国政治变革的时候,都着眼于上层,甚至仅仅着眼于中国**。这当然是中国政治本身的某种逻辑所决定的。但问题在于,没有底层的民主生活,上层的民主是不可能持久的,而有了底层坚实的民主基础,上层的民主其实迟早都会到来,所谓水到渠成是也。从本质上看,民主是一种大众的生活方式,而所谓普选、投票之类只不过是由这种生活方式浸润、衍生而成的有形政治结构。有稳定的基层政治秩序,即便上层秩序崩裂,大众的生活的也会完好如初。在中国基层重建民主与自治,就是重建中国社会已经被彻底碾碎了的自我组织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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関于「中国奇跡」的論争 (长篇连载) 95

与中国1970年代末期的农村改革不同,中国的基层民主不可能像土地承包制那样可以立即释放出巨大的生产力,收到立竿见影的奇效,因而也不可能像GDP那样有明确的衡量标准,并迅速加强本身的合法性。相反,它看上去很可能是乱糟糟的。除非中国的政治领袖在意识形态上确立民主的价值,并用最大的决心加以保护,否则,中国的基层民主将随时都可能夭折。民主本身并不直接创造经济价值(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中国的政治领袖才对基层民主犹疑不决,起步多年却仍然在起点原地踏步),它着眼的是对资源以及经济成果的更公平的分配,并由此培育社会正义和社会和谐。在这个意义上,民主是一个社会得以被结构的隐形地基,是创造价值的价值。在经过30年代的改革之后,今天中国所奇缺的并不是创造更多利润的动力,最缺乏的是对利润更加公平的分配机制(而这种不公平分配被广泛认为是中国内需不足以及经济结构畸形的关键原因),基层民主正好可以弥补这种机制的稀缺。

1989年之后,中国一直采取的是“政治问题,经济解决”的办法,但现在我们恐怕得的掉过头来,采取一点“经济问题,政治解决”的办法了。在**时代,中国政治制度的主要任务,已经从全力推动、维护经济发展的单一目标中退出,必须开始解决更为棘手的贫富悬殊、环境污染、社会分裂等同时出现的多重挑战。而这些任务的完成,单纯的经济改革已经力有不逮,需要中国政治制度实现切实的转换。时代不同,任务不同,中国政治制度正是从这种新的时代压力中获得了充足的转型动力。1989年之后,中国的上层斗争彻底消停了,但十多年之后,中国基层却正在着火。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中国的基层民主和自治,已是箭在弦上,有不得不发之势。很多年以来,我一直有跟出租车司机交谈的习惯。在大量的非正式采访中,我吃惊的发现,他们中间理解民主,并认同民主价值的人数占有相当大的比例。

什么叫历史潮流?这就是历史潮流。很多人低估中国基层民主的动力和可能性。但在我们看来,中国基层民主的条件已经烂熟。有这种基础,中国未来的政治发展就必定带有某种民主性质,不管你如何称呼它。时势如此,如果还只身相抗,那就不是明智的政治家了。时变而法不变者,乱。今日中国,时已变,势已变,惟独法不变。基层民主,是中国现行政治体制可塑性(或者称之为“可改革性”)的一块试金石,如果基层民主都不敢或者无法推进,我们就大致可以判定:中国现行政治体制已经失去了最低限度的弹性,其后果就是现体制在压力下的整体性崩裂。在进入21世纪之后的中国,惟一比经济增长更快的是民众的怨恨和愤怒。对于一直沉溺于经济神话中的中国政治领袖来说,这一点多少有点始料不及。虽然我们无法定量测算中国社会中所积累的愤怒情绪,但就我们的观察而言,今天中国民众中所积累的能量已经远非“文革”前可比。现在绝大多数人“看到”的“文革”,实际上是“文革”受害者描述的“文革”,是一个经过加工后的“文革”。

撇开高层权力斗争的维度,“文革”的另外一张面孔,是大众对官僚体系的反抗。作为一种强劲的动力,1949年之后在大众中压抑多年的对官僚的不满,借助高层权力斗争打开的缺口,像潮水一般汹涌而出。这就是发生在中国1960年代中期的“文革”。而后来的人们所记住的“文革”,仅仅是无情纷争的高层,凶残迷狂的大众。将“文革”仅仅描述成“权力斗争+大众疯狂”不仅相当肤浅,也会让我们遗漏重要的历史心得。在相当程度上,正是中国改革时期的意识形态故意遮蔽“文革”的部分真相,才让中国改革在牺牲大众利益方面走得如此之远。继“文革”险胜,“六四”大胜之后,中国官僚利益联盟在1989年之后的改革中,将利益的天平狠狠地拽向了自己一边。就对大众的掠夺而论,30年改革时期已经远远超过文革前的17年。难怪有人大声发问:改革会变成“武革”吗?这种剥夺甚至远非1949年之前可比。因此,其积累的反弹能量也远非那两个历史时期相比。一位下岗之后靠开黑车谋生的中共党员,在一路痛诉了社会的种种不公之后,在临下车时候非常认真地请求我这位知识分子模样的人:“以后你们搞什么组织一定要带上我。”显然,这是一股不断膨胀,正在四处寻找突破口的地火。一有机会,它们就可能喷涌而出,汇成滚滚洪流。这种能量既可以引爆一场无序而惨烈的动荡,也可能成为一场深刻变革的巨大推力。透视当今的中国政治情势,我们可以看到三把熊熊燃烧的大火:官僚利益集团欲火焚身,大众怒火中烧,政治领袖急火攻心。遭两面夹击的中国领袖层,虽然名义上握有最高权力,但却左右为难,完全找不到着力之处。灭大众之火,则官僚之火更炽,并最终将自己拖下水;灭官僚之火,则大老板断手断脚、自剪羽翼。面对如此困局,中国政治领袖们既然无法釜底抽薪,只好满足于不断地扬汤止沸疗法。

除了一个正在逐渐变色而且随时可能彻底变色的“经济奇迹”之外,**从**手上继承的唯一遗产,就是一个强大的官僚体系。除此之外,别无长物。官僚体系作为中国政治领袖们的惟一代理力量和执政工具,**必须依靠它,**也必须依靠它。所谓江规胡随,并不是胡要随,而是胡不得不随。然而,这个曾经创造了中国GDP神话的官僚体系,在长达30年代的转型中也逐渐累积了巨大的自毁力量。对于这种不断扩张的结构性自爆力量,中国的政治领袖们必须引起高度警觉,并迅速拆除其引信。当务之急是,必须在官僚合法性与领袖合法性之间建立一道防火墙,以防止火势向最高层蔓延,使整个秩序结构同步崩溃,与此同时,必须通过基层民主和自治,重建中国社会的基层秩序,以消解官僚体系力量的泡沫式扩张。否则,一旦官僚体系的权力泡沫因为扩展到极限而破裂,就可能同时炸毁下层和上层秩序,而陷整个中国社会于又一次悲惨的治乱循环。
所幸的是,在中国官僚体系的合法性危机全面转化为中国政治领袖的合法性危机之间有一个时间差。中国大众政治文化中,历来有“反贪官不反皇帝”的传统,即贪官是坏的但是皇帝是好的。这种政治文化体现在今天,就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一种抱怨:“上面的政策是好的,就是下面的执行走了样。“民众这种对高层与官僚的区别对待,虽然并不完全符合事实,但却意外地保护了中国政治领袖们的合法性。目下的中国,官僚体系已经处于全面的合法性危机之中,但传统政治文化的保护膜仍然全力维护着最高权力者的合法性。对于中国的政治领袖们来说,这是历史赐予他们的一个极其宝贵的时间差,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未来几年,将是中国新一代政治领袖能否摆脱体制惯性,创造奇迹的关键时段,也是我们观察中国历史走向的一个重要的时间之窗。出于历史的逼迫,中国在**时代出现重大转折的概率相当之高。但种种迹象的确让我们担心,中国政治正在逐渐丧失和平政治转型的条件。所有改革的经验都表明,被迫改革的时候,总是领袖们最为脆弱的时候,利益集团最为疯狂的时候,民众最为暴烈的时候。所有异像,由模糊而清晰,都齐齐集于今日。中国,将面对怎样的未来?
(连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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関于「中国奇跡」的論争 (长篇连载) 96

【第四篇】

中国改革路径的再思考:私有化和宪政民主不能回避


作者:陈志武



改革开放30年,到今天经济成就很大,这是世人所见、所公认的,中国人的勤劳终于有了成效。但是,我们也看到许多问题,特别是因为政治改革、体制改革滞后,各种问题开始表现出来,社会矛盾也有恶化的趋势。也因为过去只顾经济发展而忽视体制改革、忽视对过去30年经济成功背后的真正原因的研究认识,在今天的具体政策制定上,极容易做一些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比如,重新国进民退,重回强制性行政干预,以各类名义大肆征税,强化政府作为投资者和消费者的角色,推出备受争议的新《劳动合同法》。从表面看,这些现象似乎互不相关,但却都是中国式渐进改革的必然结果。如果继续下去,中国的可持续发展会难以实现。

  实际上,从改革开放30年的成就和问题中,我们更能理解几年前杨小凯跟林毅夫关于“后发劣势”和“后发优势”的争论。“后发优势”指的是后发展的国家可以从先发达国家那里很快模仿到技术、不用重复先发达国家走过的弯路,这即为优势。而杨小凯的“后发劣势”论指的是,正因为后发国家可以轻便地模仿,一下就能快速搞经济,所以,后发国家会缺乏动力改革自己的制度。正由于来得太轻松、能以技术替代制度变革,就没动力在根本性制度上做有利于长久发展的变革,结果牺牲了长久繁荣的机会,后发便利反成了“劣势”。

  几年前,人们更多看到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所以,那时不少人认同林毅夫的“后发优势”论。但是,现在,我们的确正在经历杨小凯讲的“后发劣势”。为纠正“后发劣势”对中国今后发展的影响,在本文中我们先看看过去30年的成功是如何来的,然后重点谈“后发劣势”的具体表现。

  

重新思考中国“奇迹”



  那么,过去30年经济改革成功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大致讲,是通过“改革”(市场化、私有化)和“开放”充分利用了后发的“优势”部分所致。但是,仅仅“改革”和“开放”难以造成这些成就,因为晚清、民国时期是私有市场经济(所以,那时不需要做市场化、私有化“改革”),而且也是“开放”(尽管晚清是被迫“开放”),可是,那时的“改革开放”没有产生这种经济成功。另外,单凭中国人的勤劳也不足以产生这种经济成就,因为不只是今天的中国人才勤劳,晚清、民国时期中国人也勤劳,所以,勤劳是必要的起点,可是,单靠勤劳创造不出奇迹。如果说今天的成功是因为“人多力量大”使中国成为世界工厂,这也站不住脚,原因是1830年时中国人口占世界的五分之二,而今天只占五分之一。那么,过去30年的经济成就是否真的是现代经济学无法解释的“奇迹”呢?

  客观讲,中国经济成就至少包括两个主因:已成熟的工业技术和有利于自由贸易的世界秩序。这种发展条件(或说,机遇)来自于世界,更具体讲来自西方,而非源自中国。“改革开放”的贡献在于让中国加入了起源于中国之外的世界潮流,让中国搭上了全球化的便车。后发之所以有“优势”也在于这种“便车”已经存在。如何理解这点呢?

  首先,我们看到,根据英国著名经济史学家安德森·麦迪逊的估算,从公元元年到1880年左右,世界人均GDP花了1880年时间才增加了一倍。然而,从1880年到2000年的120年里,全球人均GDP就增加了近5倍。也就是说,过去120年所完成的人均收入增幅,是1880年之前近两千年人类所完成的增幅的5倍。这种发展发生在中国之外,在中国积极加入全球化之前,世界潮流原来也想把中国卷入,但中国要么拒绝、要么不情愿地介入。

  从19世纪到20世纪,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发展?到1880年,工业革命已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发展,全面进入新的高潮,特别是从那以后,电气技术、汽车技术、飞机技术、电话技术相继出现,1940年代后又出现电脑和互联网,生产技术方面也出现了许多根本性突破。工业制造技术越来越成熟,使其跨国界移植不成问题,而交通运输和通信技术的发展使这种跨国移植又变得可行。这些发展从根本上使世界人均GDP自1880年后发生飞速增长。这是中国在1978年一“改革开放”即能快速发展的重要前提,没有这种工业革命背景就不会有中国的成就。

  为看清这一点,我们知道,中国GDP今天80%以上来自现代工业和服务业,尤其是来自1900年后才发展起来的新行业。比如,中石油一家公司在2007年的利润是近2000亿元人民币,营业额超过8000亿,对中国GDP贡献一万亿元以上(包括间接贡献)。中石油给中国GDP的贡献是怎么来的?一百年前,这一万亿的产出是不可能有的。换句话说,不管晚清政府有多能干,也不可能出现中石油这样的大企业,GDP不可能有这样的内容。原因是,地下钻油技术最早在1859年的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发明,而石油行业真正有规模地发展还是1900年后的事,在那之前谈不上有什么石油行业,连今天我们熟悉的中东石油也是在1930年代才发现的。

  石油业的发展原因有几个。第一,汽车业是1900年之后才开始,到了1910、1920年代在美国才有比较快速的发展。如果没有1930年代在美国建设的高速公路网络,汽车的普及就不可能。如果没有汽车的普及,没有很多私家车的话,对石油的需求就不可能大。汽车的普及是石油业的前提。第二,飞机是另一个对石油业的推动力量,但虽然莱特兄弟第一次试飞成功是在1903年,航空运输的真正兴起是二战以后的事。

[ 本帖最后由 杰亮 于 2009-1-18 10: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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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改革路径的再思考:私有化和宪政民主不能回避(2)

从这个意义上说,即使晚清、民国中国再能干,也不可能出现中石油这样的大企业。相比之下,到1978年“改革开放”的时候,石油行业在全球已经很大,汽车烧油的程度、海运、空运的规模都已非常高。到那时为止,全球汽车业规模、空运业和石油业规模的发展客观上跟中国没有太大关系。但是,这并没有妨碍中国在1978年后很快发展了中石油、中石化以及中海油这些大能源企业,现在它们加在一起对中国GDP的贡献占10%左右。电力行业等也是19世纪后发展起来的。

  因此,中国经济增长得益于世界发展的大潮流,这是前提。不过,许多评论家说,中国人均GDP从1978到1998年短短20年间就翻了两倍,这是“奇迹”,因为这是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上所没有的。也正因为这点,有学者认为中国的经历超出现代经济学所能解释的范围。

  实际情况并不一定是这样。我们可以从历史背景来理解这点。1880年到1978年,世界人均GDP翻了三倍多,而在此期间中国人均GDP只翻了一倍,这等于是说,中国从前的内战和一系列政治运动中断了晚清开启的工业化进程,把工业革命带来的发展机会留给了1978年以后。结果,从1950年到现在,全球人均GDP翻了两倍,而中国人均GDP从1978年到现在也翻了两倍多。也就是说,全世界人均GDP花了50年才完成的增长,中国只花了30年,中国的速度不是更快吗?表面上,确实是这样。可是,50年前国际秩序和工业技术的发达程度,跟30年以前中国要“改革开放”时的情况,是没办法比的。

  比如,个人电脑和微软这类软件企业都是在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才出现,互联网在1980年代以后出现。这些新技术使生产能力、生产效率提高很多,只要后发国家愿意模仿,越是后加入发展的国家,其追赶的速度可以越快。此外,在过去30年,不仅通讯技术和运输技术使各国的市场范围在全球扩张,而且从美国的里根、英国的撒切尔夫人,到苏联的戈尔巴乔夫,到中国的邓小平,那么多国家都同时进行私有化改革、自由贸易改革,使中国的产品市场很容易就全球化。这些当然加快了中国的追赶速度,肯定比50年前选择发展的日本等亚洲国家能更快赶上。

  不要说中国的发展得益于二战后的这些变化,就连美国的UPS快递公司也一样,UPS是美国最老的从事快递的物流公司,单单从这家快递物流公司的变迁就能看得出来过去30年发展机会的变迁。1909年UPS在西雅图成立,二战之前虽然有一些发展,但规模不大,可是去年这个公司的销售额是492亿美元,到这个水平的增长主要发生在过去30年。如果没有这期间的全球化和各国私有化改革,UPS的销售额不可能达到这种规模。

  从UPS的情形我们也看到,第一,从技术发展角度讲,晚清时候的中国不可能出现过去30年这种经济增长,民国时期也不可能。第二,从国际秩序变迁角度看,情况也如此。1914年之前,全球贸易体系和世界秩序是以海军实力为基础,你没有海军势力,你就不能发展世际贸易。连当年的跨国公司也要有自己的海军。换句话说,晚清政府即使想把当时的中国变成世界工厂,也不可能,因为先要有自己强大的海军。但是,二战之后,新的全球秩序是以规则为主体,今天美国的跨国公司要有许多律师,而不需要养庞大的军队。这也就是为什么1978年邓小平说让中国改革开放,在中国没有强大海军的情况下,马上就可以开展国际贸易。之所以能这样,是因为维系全球贸易秩序和产权秩序靠的是规则,而不是靠炮舰武力。于是,即使没有强大海军,也不妨碍中国从事大规模对外贸易,让中国变为世界工厂。

  在讨论过去30年经济增长的时候,往往只把注意力关注在中国的纵向发展上,看今天的中国跟过去比怎样,这样当然看到奇迹。但是,如果把中国过去30年的发展、过去150年的发展放在全世界的大框架做横向比较,并考虑到同期间的科学技术水平和国际秩序状况,我们会发现,过去30年的发展于其说是中国的奇迹,还不如说是世界带来的奇迹。如果靠模仿也能给中国带来奇迹,那恰恰说明西方过去500年发展的科学技术和所建立的世界秩序的厉害。

  后发优势的具体表现在于,越是往后才加入全球贸易、资本全球化和现代科学技术行业的国家,其增长速度会越快。今天,中国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但对科技创新的贡献、对建立并维系世界秩序的贡献却很少,低于五分之一,但,这些并没妨碍中国利用别人建立的技术和世界秩序发展。所以,“后发优势”实在太强了,以至于变成了“劣势”!正因为模仿也能一夜暴富,使大家容易产生错觉,好像政治改革做不做、法治有没有、国有经济比重低不低、政府干预少不少、对权力有无实质性制衡,都不重要,因为反正经济能快速发展。甚至还推出所谓的“北京共识”。得出“北京共识”这一结论本身就足以说明“后发劣势”的严重性。他们没有意识到,模仿对于一个处于初期的后发国家来说的确管用,但如果要靠一国经济自身持续内生出增长的推动力,仅仅模仿是不够的。

[ 本帖最后由 杰亮 于 2009-1-18 10:2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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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改革路径的再思考:私有化和宪政民主不能回避(3)

国有经济要加快私有化

  那么,“后发劣势”的表现在哪里呢?先就以国家在经济中的定位、国有经济、国有企业为例,对国有制在社会方方面面的影响的认识不足,即是“后发劣势”具体表现之一。前些年大家对产权私有化、对国家退出经济的认识有许多进展,但是,正如刚才谈的,以模仿为主线的“后发优势”实在太强,特别是在2001年加入WTO之后,中国国有、私有的企业都在增长,于是,一些学者和官员开始感到资产由谁所有不重要了,国家相对于社会、相对于私人的界限在哪里也不重要了。我必须强调,如果只是靠模仿、靠出口制造增长经济,国有企业或许也行,过去这些年的现实表现可能是如此。但是,中国的经济增长不能再依赖出口市场带动了,实际上今后的出口市场空间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无限地拓展,必须靠内需、靠内生的增长动力。而国有制从本质上在抑制中国内需的增长。

    以前关于国企是否应该私有化的讨论,只停留在国企和民企谁的资产回报率更高、谁的效率更高这些标准上,好像只要国企的效率跟民企一样高,就行。但,那是一种非常狭窄的标准。比如,今天许多人抱怨中国经济增长这么快,但普通大众的收入和生活状况不见得有太多改变,他们没有足够地分享改革开放的成果。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以前喜欢把注意力放在分配制度上,说资本家拿的太多。但是,在今天的中国,最大的资本家是谁?是国家,具体讲,是国资委和财政部。在中国经济仍然以国有制为主的情况下,增长的结果是,国家越来越富,而老百姓拿的是极少部分,这不仅抑制内需增长,而且扭曲产业结构。社会中的贫富差距的确在扩大,但国家与民间之间的贫富差距以远远更夸张的速度在扩大。

  如何理解这点?以美国为例,过去十年里,美国家庭累计储蓄15000亿美元,这个数字不小。但是,如果我们看看美国土地、企业资产、房产等等,把所有资产的升值加在一起,那么,过去10年里,美国家庭累计资产升值总额为35万亿美元。把这两个数字放在一起来做比较,你发现,资产性财富增长跟劳动收入储蓄的比例差不多是22:1。由此,我们容易理解,为什么美国人把劳动收入基本都花掉,存下的钱很少,因为有了这么多的资产性财富增长以后,美国人不需要去储蓄。这也是为什么美国的消费内需这么高,可以为美国、中国、日本、韩国等的经济增长提供推动力。其中,非常关键的一点是美国所有的生产性资产是私有、土地也是私有,这些资产收入和增值都直接属于私人,通过资本化、金融化的发展使美国人可以把土地、生产性资产随时可以变现,随时能转换成消费或者再投资。私有制,使美国人的消费增长不仅跟劳动收入直接挂钩,更重要的是,也直接跟资产性收入、跟资产增值挂钩,在资产性财富和私人消费间的距离几乎是零。私有制是内需驱动型经济增长模式的基础。

  相比之下,在土地公有、主要生产性资产也国有的制度安排下,中国的老百姓消费跟土地增值、跟资产性财富增值、跟资产性收入没有关系。如果中国的GDP按年均10%的快速增长的话,土地和资产的价值应该在以超过10%的速度在长,可是,这些增值对国内家庭的需求增长几乎没有影响,因为那些资产和土地都不是私人的,是个人所没法花或做再投资的。初步算,到去国有土地的总价值约为50万亿元。国有企业资产呢?国资委主任李荣融在2007年8月《求是》杂志上谈到,到2006年底,全国有11.9万家国有企业,平均每家资产为2.4亿元,所有国企资产加在一起值29万亿元。也就是说,国有土地加国有企业的总价值为79万亿元。按13亿人口算,人均国有资产财富6万元。假如这些资产价值每年照GDP的速度增长,一年会增7.8万亿元,这部分财富增值如果分到个人头上,那么每个中国人的年收入就多6千元,小孩、老年人等所有中国公民都算在内了。也就是说,假如每家有夫妻、老年父母以及独生小孩一个,每户五人,那么,这些财富增值算到家庭的层面,每家每年的收入就多了3万元!

  资产性收入呢?即使不考虑土地收入、不考虑地方国有企业的收入,仅央企去年的利润就为9800亿元,分到13亿人头上,这又多了753元。每户5口人家每年又多了3765元!

  但是,我们知道,这每家每年可以有的33765元的资产增值和收入是可以想象,但因为是国有而拿不到手,更是无法由私人花的。任何一个正常的中国人都不会说,“因为这些国有资产增值、国有土地增值了,所以按照全民所有的概念,我也有一份,所以今天我可以多花些钱,我今年可以多花些钱了”,没有一个正常的中国人会这么想。因为大家知道,在国有制之下,这些资产的升值、土地的升值,跟自己可以花的钱没有关系。这就是为什么只要国有制、公有制在中国经济中唱主角,经济增长所能带来的内需就远低于本来可以有的水平,未来的增长还必须依赖出口市场。私有制之下,资产增值和资产收入可以转变成新的内需增长,而在国有制之下,这增长链条就给卡住了。

[ 本帖最后由 杰亮 于 2009-1-18 10:1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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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改革路径的再思考:私有化和宪政民主不能回避(4)

  时下比较流行的一种说法是,国有企业应该通过增加分红,把其掌握的资源减少,以放慢“第二次国有化”的趋势。这有一定的道理,因为把更多的钱从中石油、中石化、中移动这些企业转移到财政部,至少可以限制这些企业在许多相关、不相关行业里的盲目扩张,减少它们去抢占本来属于民间的收入机会。但,这样做从根本上不解决问题。把国有企业的收入通过分红转移到财政部,财政部怎么花?用什么机制去监督它?这种分红并没有把钱分到中国公民私人的手里,对内需没有影响。财政部不是没钱花,去年的财政收入就涨了31%,到5.1万亿元,国家的钱太多,而老百姓的太少。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将公有土地和国有资产私有化,把这些财产权分回给中国公民,让他们不只从劳动收入中分享到改革开放的成果,而且能从资产增值和资产收入中分享到好处,这样才能纠正目前“国家越来越富、民众相对越穷”、内需增长不足的局面。

    由于“后发优势”,决策者会难以主动进行国有资产进一步私有化的改革。但,为了中国的长久持续发展,这种改革十分必要、也是有远见的。实际上,除了上面谈到的内需增长要求之外,现在进行这种私有化的必要性也源自以下几方面。

  第一,由于美国次级按揭贷款问题可能使美国和全球经济出现滞涨或者萧条,这对高度依赖出口市场的中国经济会有较大的负面影响。为了保证国内的就业和收入增长,必须想法刺激内需的增长。就像1998年的住房市场化改革和住房按揭贷款的推出从根本上刺激中国经济增长,使中国从亚洲金融危机中顺利地走出来,这次,如果能将国有资产私有化分到老百姓个人,必将刺激中国经济的内需,也将进一步带动新的产业高潮。

  第二,中国的产业结构也必须转型,重型制造业太重,服务业太轻。以前苏联为例,在国有计划经济下,苏联经济也曾经增长很快,只是它增长的是制造业和军工,而不是服务业。今天的中国还基本如此,当资产增值和资产收入的绝大头都属于国家的、由国有企业和政府机构去花费时,他们当然更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制造业和重化工业。相比之下,如果通过资产私有化把国有财产、土地还回给老百姓,资产增值后老百姓家庭的消费会跟着增加,他们的消费会更侧重民生,他们的需求必然更能带动第三产业的发展。因此,国家和国有企业的开支结构所支持的是一种产业结构(高资源消耗、高污染的工业和形象工程),私人的消费需求结构所支持的是另一种产业结构(侧重服务业)。谁可以决定钱怎么花,最终会决定该经济的产业结构。

  第三,国有经济份量越重,对法治建设的威胁就越大。换言之,为了法治发展,中国也应该私有化。如何理解这点呢?根据对几十个国家的情况做的研究,我发现,一个国家国有经济的比重越高,它的法治水平就越差。为什么会是这样?任何行业只要有国有企业介入,那个行业就难有平等竞争,也难有法治。道理很简单,国有企业后面的股东是国家,国家是唯一可以合法使用暴力、可以随意修改法律法规、可以根据其意愿解释法律和各种政策的机构。所以,有这样一个掌握绝对特权的股东在背后,国有企业只要进入任何行业,那个行业的民营企业、合资企业就没法平等竞争,一旦有法律纠纷,法官跟国企是一边的,同属国家机构,法官很难平等对待国企和民企。更何况国资委还直接跟法院打招呼,要他们注意保护国有资产。

  比如,几年前,中石油、中石化挤掉民营加油站的事就很典型,这两家国企通过国务院出台一些法规,要求在一平方公里范围内不能有超过多少家加油站,最后逼着民营加油站必须以一个象征性价格卖给中石油、中石化。

  最近了解到,在造船行业中,国家发改委规定十万马力以上的轮船发动机,必须经发改委的审批才可以造。表面看,要发改委批,申请一下不就行了吗?但实际上,发改委这些年的做法是,把这种大型发动机的制造和造船机会基本只留给大型国企,不给民企。所以,国有企业的存在会破坏行业的游戏规则,法治就只能是一种愿望,但不能成为现实,因为法治的第一原则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而民企跟国企不可能平等。

  

如何将国有资产私有化?



  在操作上,应该把国资委体系掌握的国有资产一部分划拨给社保基金,剩下的跟国土资源部掌握的一些国有土地一起放到一个或几个大基金,然后把基金份额分给全国老百姓,每个公民得到同样多的基金股份,并允许个人自由交易这些基金股份,就像现在的股票基金可以交易一样。

  很多人会说,俄罗斯和东欧国家当年不正是这样做的吗?这不是休克疗法吗?其实,这是一种误解。第一,当时的休克疗法更多指的是政治制度改革和法制改革在先、经济改革在后的改革路径,而不是私有化基金的做法,一个是路径选择的问题,另一个是具体工具问题。第二,当时的俄罗斯还没有基金行业、也没有股票市场的运作经验,更没有配套的证券法律和法院。相比之下,中国的基金行业、股市规模、证券法律与监管架构都已有多年的发展和经验,尽管离理想的法治与监管体系还相差甚远,但不存在操作上的真空,基金交易和证券监管已有十几年的基础,社会大众也有多年的股票和基金交易经验,因此,今天在中国做私有化基金在操作上不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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