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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持续发展要有可持续发展的思想 作者:张汝伦

可持续发展要有可持续发展的思想 作者:张汝伦

【作者简介】张汝伦,1953年生于上海。1987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哲学系,哲学博士。1991年赴美国在宾州州立大学作博士后,后又去加拿大渥太华大学作访问学者。现任复旦大学哲学系中国哲学教研室主任、博士生导师、上海市中西哲学和文化比较学会副会长。《国外社会科学》杂志特约编委、《当代中国哲学丛书》主编。主要研究德国古典哲学,海德格尔哲学、哲学释义学、实用主义、中西思想史、政治哲学等。发表有《激情的思想》、《坚持理想》、《历史与实践》、《张汝沦集》等著述。

目录
(1)從《羅生門》看歷史(第1-第1楼)
(2)生命与读书(第2-第5楼)
(3)可持续发展要有可持续发展的思想(第6-第6楼)

從《羅生門》看歷史

   

作者:张汝伦



对事实可以有不同的记忆和解释,但所有记忆与解释的不同都无法消解掉事实。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讲了一个寓意深刻的故事:一人被杀,事后当事人——强盗、死者之妻、死者(通过女巫之口)以及目击者樵夫分别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然而,四个人却有四种说法。最令人吃惊的是,这四个人都在某一点上说了谎。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凶手说谎可以理解,他是为了否认犯罪,但其余三人为何要撒谎?看过电影的人会说:那是因为人性中一个至深的弱点,就是不能诚实面对自己,甚至死者也要为自己辩解,仅仅为了所谓名誉。

这仅仅是我们很难得到过去(或历史)的真相的原因之一。事实上,很多时候人既不是为了荣誉而说谎,也不是不能诚实地面对自己而有意歪曲真相;在许多时候,诚实面对自己并不必然地导致还原真相。例如,史无前例的浩劫,在“大院里的孩子”看来,那无疑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可对于“黑五类”及其“狗崽子”来说,那是使他们“至今犹破胆”的黑暗岁月。不能说这二者谁的叙述是真相,而谁是在说谎,他们只是说出了对于自己而言的事实。这还不是历史的全部。那些至今没有话语权的人的记忆会迥然不同。具有实证主义倾向的史学家也许会说,那是主观的历史回忆,不是真正的历史。但是,如果当事者的感受不是真正的历史,那真正的历史在哪里?

这还只是涉及对过去或历史的感受。如果掺进对历史的解释,问题会更加复杂。历史从来不是照单全收式的纯粹记录,人不可能记住所有事实,记忆从来是有选择的。选择记录什么事实,已经含有记录者对历史的理解和解释。照此推理,客观的历史似乎更加不可能,难怪有“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的说法。当然,对于有些人来说,即便如此,还不如把“小姑娘”藏起来为好,可以省却多少麻烦。

人之为人,就在于有记忆。不管是什么记忆,总比没有要好。不同的记忆或记述,肯定要比只有一个记忆或记述要好。因为历史从来就不可能是一个人或一部分人的历史,而是人类的历史。真正的历史从来都是由不同的记忆组成的。允许希特勒具有无可怀疑的智力天赋、外交技能和精明策略,他通过意识和神话的手段向人们提出了拯救的希望这样的记述,并不会使有头脑的人就同情希特勒的命运和事业,因为还有别的记忆和记述在。而不允许任何不同的记忆,只允许一个漫画小丑式的希特勒形象存在,那既是在压制人类记忆又是在制造人类记忆。压制任何人类记忆,都会最终导致对人的压制,因为它甚至不允许人有经验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绝对的美化和绝对的丑化是同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它们都不是出于尊重事实,而是出于要反对什么。这样,历史的真相同样会离我们远去。人们往往在把一个个神拉下神坛后,又迫不及待地供上一个个新的神。这除了使我们变得愚蠢和容易被摆布,没有任何真正的好处,相反,却会使我们面临问题时变得过于简单。如果承认人总会有种种弱点和缺陷,又怎么能相信人类的历史会在某一个时候、某一个地方或某一件事上十分完美,没有缺陷?绝对的美化或没有任何负面记述的所谓历史是否可以说是某种欺骗?绝对地美化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同样令人感到压抑。儒家的传统主张隐恶扬善,这并非没有它的道理。但实际不可能做到,因为有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记忆,而事实是抹杀不了的。

这是否意味着人类将不可能有一部客观的历史,或历史没有是非可言?当然不是。原始材料可以被销毁,事实也可以被歪曲和掩盖,对历史的撰写可以被禁止,这些事情在历史上的确一再发生,但人的记忆是无法禁止的。对事实可以有不同的记忆和解释,但所有记忆与解释的不同都无法消解掉事实。在这个意义上,实证主义要的那种“客观的”历史的确是个神话。

然而,还可以有另一种客观,这就是相对于人类良知的客观,即人类生活当然之理的那种客观。《左传文公二十五年》有这样的记载:邾文公卜迁于绎。史曰:“利于民,而不利于君。”邾子曰:“苟利于民,孤之利也,天生民而树之君,以利之也。民既利矣,孤必与焉。”左右曰:“命可长也,君何弗为?”邾子曰:“命在养民。死生之短长,时也。民苟利矣,迁也。吉莫如之。”遂迁于绎。五月,邾文公卒。君子曰:“知命。”左丘明这个盲人史学家,看到并给我们提供了这样的客观。

文章来源:「财经」(2007年1月28日)

[ 本帖最后由 NZWJ 于 2009-4-18 10:1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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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汝伦:生命与读书(2)

张汝伦:生命与读书


——张汝伦教授在复旦大学的讲演



读书不是因为我要做个有知识的人我才读书,或者为了让人觉得我很有修养我读书;或者说一定场合我可以卖弄我读书。在我看来,读书应该是生命的一种需要,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就有这个需要。

  生命与读书,这个就是我今天要讲的问题。读书不是因为我要做个有知识的人我才读书,或者为了让人觉得我很有修养我读书;或者说一定场合我可以卖弄我读书。在我看来,读书应该是生命的一种需要,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就有这个需要。

  大家都会说一句话:人活着不是为了吃饭,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是什么叫活着,怎么样来区别活着和生活?我们的同学从大学开始应该说就从一个孩子步入成人。现在有一点我很看不惯,二三十岁的人还叫自己男孩女孩。在我看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18岁的时候身份证发给你,你就是成人了,把自己看作成人是有气魄的表现,是坚强的表现。我1998年到1999年在德国教了一年的书,德国的同学总让人感觉比中国的同龄人要成熟很多。我不知道现在流行的是什么文化,港台文化还是日本韩国文化,大多是强调看重青春。青春当然是件好事情,但没有内容的青春只是生物年龄,我看也不值得骄傲。青春指的应当是你整个心态要奋发向上,要敢于冒险,敢于追求新事物,而且要有热情,不要像鲁迅说的那样像个阴沉木一样。你要人家感觉到和你接触就像一团火一样,这才叫青春。有18岁的老人,也有80岁的青年,年龄这个东西是相对的。我非常欣赏麦克阿瑟的一句话,他说,“青春不是生命的一个阶段,而是生命的一种境界。”我们这个伟大的文明,这个延续了几千年没有中断的文明,它实际上有一种刚健雄浑的灵魂在。周易讲:“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们的祖先向来对那种无病呻吟、装腔作势的东西是看不惯的,我想也就是我们的祖先有那种内在的始终充沛的生命力,我们这个文明才能在今天还是值得我们骄傲的。西方主要的国家我都去过,他们现在尊重我们或不尊重我们和经济当然有一定的关系,但归根结底,尊重你是因为你是一个五千年文明的代表,不尊重你是因为你放弃了这个文明。

  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生不仅仅是一个自然的生物过程。为什么人的意义不同于一个茶杯、桌子的意义,就在于人生有意义,我们赋予它意义。也是因为这样,我们把那些醉生梦死没有人生理想或者说除了挣钱、追求物质利益而不知道还有生命这一说的人叫做酒囊饭袋或是行尸走肉。我想起了一个词Bildung,在德文中是教育的意思,但它最初的意义是一棵植物、一个有机体,在生长和发育的过程中,转义为教育或教化,意思说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是个过程,不是被外在的东西铸造成什么样,而是你自己完成自己。同学很喜欢讲人格、尊严和自由。这些东西在我看来从来就不是空洞的。比方说为了得到一个利益,不惜出卖人格,这样的人活着就没有尊严,也就没有自由。所以人格、尊严、自由,她不是老天爷给你的,而是你自己要努力去获得的。这个获得的过程实际上就是我们自我完成的过程,就像一粒种子,慢慢长成参天大树的过程,德国人把它叫做教化的过程,或是教养的过程。教化的过程不是外在训练你。德国人文主义大学的奠基人威廉·洪堡就说:教育的目的是自我完善,是人的能力的提高。后来蔡元培先生执掌北大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学是做大学问者的地方,是人格自我完善的地方,不是职业介绍所。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吃饭穿衣混日子找工作之外,我们不能浪费生命,我们要善待它;不是让它不生病,不只是让它保持肉体的健康,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古希腊人给自己提出的一个理念,健康的身体和健康的灵魂。所以在这个时候大家就需要思考一个问题,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如何完善我自己。

[ 本帖最后由 杰亮 于 2009-1-2 09: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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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汝伦:生命与读书(3)

很遗憾今天的大学很难给大家这一方面的东西。现在是基础教育以高考为指挥棒,高等教育以市场为指挥棒,本科现在成了专科,到了三年级大家已经开始去实习和找工作,考各种各样的证照,到四年级除了考研的人基本上没人安心学习了。大学的课程设置以及教育方针全是围绕就业这个目的来设计的。基础教育应该是素质的教育,可人们现在把素质理解为各种各样的技能,而没看到素质和技术,和生产铅笔和其他的东西不一样。学生首先是人,我们应该考虑如何把他们作为人来培养,最后他们走到社会上,成为我们社会合格的公民。杜威的教育理念就是这样,大学给社会培养合格的公民,真正的民主社会只有在一批合格的公民基础上才能产生。

  教化与学知识不是一回事。大学里所有别的专业都是学知识,但文史哲,尤其是哲学是教化之学。现在我们的课程设置和教学方式与内容都与此有相当距离。我建议过大家到埃及国宝展去看看,在那种展品面前你会感到无言的崇高。你想想看这是5000年或8000年前的东西,那时的人是怎样的胸襟和见解才能够做出这样的东西。所以我到卢浮宫去,蒙娜丽莎和维纳斯我可以说是匆匆而过,让我回眸良久的是古埃及馆和古巴比伦馆,那种宇宙洪荒式的巨大雕像在你的面前,让我想起中国人讲的和天地“参”是怎么一种境界,而我们现在过得又是怎样的一种生活。伟大的文明就像是一面镜子,慢慢提起你的精神,提炼你的灵魂,洁净你的灵魂。傅雷先生翻译过三伟人传,里面的米开朗基罗传是我最喜欢的一部传记。里面有这样一段话:“伟大的心魂有如崇山峻岭,风雨吹荡它,云翳包围它;但人们在那里呼吸时,比别处更自由更有力。纯洁的大气可以洗涤心灵的秽浊;而当云翳破散的时候,它威临着人类了……我不说普通的人类都能在高峰上生存。但一年一度他们应上去顶礼。在那里,他们可以变换一下肺中的呼吸,与脉管中的血流。在那里,他们将感到更迫近永恒。”所谓的教化开化与自我完成就是这个东西,自己把自己拔高。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普通人,但我们的精神可以变得崇高。有很多的同学喜欢我的课,觉得有激情。50岁的人怎么还会有激情,因为我的心中始终鼓荡着17岁的东西。尽管我们的社会变得越来越实用,越来越鄙薄这些东西,有的人认为真正的东西只是两个字,一个是权,再一个是钱,有了这两个你什么都可以搞到。但是我们不需要去跟那些人比。我们每个人活着,除了社会这杆秤,这个标准,我们还有内心的一杆秤。每天扪心自问,我活着是过着猪狗的生活还是人的生活。在这样想的时候我们就需要权钱以外的东西。

  当我们有困惑的时候我们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破罐子破摔,自己折磨自己,让自己更加痛苦更加低落;还有一种就是我们要找到自己的振拔之途。看书是一个途径,读书可以使自己的境界得到提高。

    青年人不看书我很着急,不是说你们不看书,知识就有缺陷,出去会被人瞧不起。让我着急的是不看书就把人类几千年积累的文明抛弃了。我自己曾经也有过很低谷的时候,我之所以没有悲观泄气和被命运击倒,我不是相信我自己有多高,而是相信人类,是因为人类过去那么长的时间毕竟还留下那么多伟大的东西,这些是人类伟大和不朽的见证,我作为这个伟大的种类的一分子,我应该如何对得起这个伟大。如果哪一天人类把这个东西踩在脚下,或者把这个东西作为一种可笑的外表来玩弄的时候,那人类真的离完蛋不远了。生命只有一次,人要活得对得起自己,这个我们今天谁都会讲。但对得起自己不是给自己买好衣服,让自己过锦衣玉食的生活。等到我们眼睛一闭,所有的物质的东西就没意义。比如说你现在到癌症病人的病房给临终的人说,我给你1000万,没有任何的意义,对他来说要紧的是生命。当然生命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有限的,但是关键在于我们如何能在离开这个世界时对自己说,这个生命我没有白活,这个生命很有意义,我不是像猪一样吃过了玩过了。有各种事情可以来享受生命,体验生命,扩张生命,完善生命,至于少数伟大的人物能让自己的生命不朽,这个我们每个人也都能一试和值得做。这就是我理解的自我完善。

[ 本帖最后由 杰亮 于 2009-1-2 09:1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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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汝伦:生命与读书(4)

  如果外在的教育不能提供这样的东西,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请古往今来那些伟人,那些伟大的精神,那些人类文明的宝贵财富,让他们来丰富我们,振拔我们,提高我们,给我们勇气和力量,让我们的生活充满意义和色彩呢?我们要多看书。看书首先不是为了学习客观的知识,更不是一个消磨时光的过程。看书对我们首先是个自我完善的过程,不看书无以为人,所以说读书应该是生命的习惯,而不仅仅是像集邮、跳舞一样的habit(嗜好)。

  第二,我们现在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不是愿意昏头昏脑的活着,就会有很多的困惑、很多的痛苦要来解答,甚至有的时候情绪低落,甚至有的时候会想不开,那么在这个时候我们该请教谁?当然可以请教智者,但主要我们还是要到书当中去找答案。刚才说过我的人生道路也有很低谷的时候,在我很痛苦的时候我把我能找到的书都读了,我发现最能解决我困惑和痛苦的当属哲学,哲学是我对生命的一个承诺。我认为我们会有困惑,当我们有困惑的时候我们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破罐子破摔,自己折磨自己,让自己更加痛苦更加低落;还有一种就是我们要找到自己的振拔之途。看书是一个途径。我觉得读书可以使自己的境界得到提高,慢慢地自己会排解困难和痛苦。

第三条,作为一个五千年文明的代表,作为一个在大量存在着文盲和半文盲的国家里,接受良好教育的人,他有职责保卫这个文明。不要到哪一天,我们中国人要到日本韩国去学习中国文学和中国古代史。陈寅恪先生1929年送北大己巳级史学毕业生写的诗有两句我看了就非常感动,“群趋东邻受国史,神州士夫羞欲死”。看到中国的大学史学系学生竞相涌赴日本学习中国古代史,他说了这句话。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人在哈佛大学、东京大学拿的都是中国古代文学史和中国历史的学位,我不是说这个不可以。但是如果哪一天,复旦、北大、清华懂这些东西爱这些东西如命的人没有了,那么我们这个文明是不是要移植到国外去保持,就像敦煌的文物保存在大都会博物馆和大英博物馆里一样?每当想到这些我就忧心如焚。我们是五千年的文明继承人,这遗产不能扔啊。

  有人说我是学电子工程的,我为什么要看书呀。因为你是人,你是个中国人。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人都有语言,不一定学《诗经》才能说话,孔子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就是说你有说话器官没有用的,你说出来的话要像人话。现在有些人说的话总觉得不太像人话。一方面是不说人话;另一方面是语言越来越贫乏。这个问题如果大家没有自觉的话,抱着庸俗和放任的态度,我们每个人都会是五千年文化的罪人。我这个话可能讲得严重了一点。因为文化要培养起来太难了,要葬送太容易了,就像我们培育一颗良种植物,不知道要多少人多少年的努力。你要是想把它弄掉,一锹就可以把它砍断,或给它点化学药水两个小时就能叫它呜呼哀哉。文明也是这样。所以于己于人于国,于我们伟大的文明,我们都不能放弃读书。

第二个问题看哪些书?有很多的同学说,老师你不了解我们,我们一直在看书,从没闲过。问题是看哪些书。我看我们的同学看消磨时间的书很多,不用动脑的书很多,而对于一向认为是经典的书,看的很少。为什么?因为大家觉得经典的书难读,经典的书和我们没关系。这些是非常错误的。经典之所以是经典不是哪个人封的,要经过千百年的考验。现在有些人掌握了所谓话语权,就说这个是经典,那个是经典。你让他去说,他说了就算?我最近就遇到了一件很痛心的事。我很尊敬的一位德国文学老专家和上海某高校的青年新锐,不约而同地主张把《歌德对话录》从中学生必读书目中去掉,说已过时了。但经典之所以被称为经典,就因为它是超时代的。歌德在那本书里讲的恰恰是我们今天人类面临的问题,说人类堕落了,我们现在正在葬送几千年的文明。看看我们今天的情况,不能不佩服歌德深刻的洞察力。这就是经典。恩格斯说歌德是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这样的伟大的人几千年就出了这么一个,而我们现在却说这个不要给年轻人看了。这不太说明问题了吗?

[ 本帖最后由 杰亮 于 2009-1-2 09:0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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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汝伦:生命与读书(5)

我们要做最好的事情,看书也要看最好的书。现在图一时爽快就看一些无益于身心的书,或看用来消磨一生只有一次的生命的书,你说你值不值?我觉得一个人,得有个基本的知识面,不要到时候你的孩子问你曹禺是谁不知道,鲁迅的《野草》什么意思不知道。除了经典,文史哲的书都要看,有好处。我自己就是个受益者。人类文明不仅是在哪一科上,比如文学,所有学科的成果都是宝藏,都是值得我们去探究的金库。所以我觉得除了经典之外,一般文史哲的书也应该去看,这个可以开阔自己的眼界和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花这个功夫是值得的。

  我觉得现在的人们心灵比较粗糙。大家在读书的时候应该提高语言能力,提高语言能力就是提高心灵和感觉能力。读诗能培养细腻的感情,有了细腻的感情才能更宽容,更能理解和体谅别人。

  还有就是要为提高修养而看书。我总觉得我们对文学作品尤其是诗歌要有一定的感情。诗这个东西非常怪,它一方面是人的主观感情和思想的优美表达,它又有跃出这个东西的超越层面的体现,你可以从超一流的诗歌中看出宇宙的精神。在我看来读诗是件很优美的事情。读诗不一定要很多时间,你每天读一两首,慢慢体会,不要读一遍就算了,坚持数年,人的气质会改变。大家在读书的时候应该提高语言能力,提高语言能力就是提高心灵和感觉能力。读诗不仅培养我们的语言能力,更主要的是培养细腻的感情,有了细腻的感情才能更宽容,更能理解和体谅别人,这在日益商业化的社会里非常非常重要。

  第三个问题怎样看书?经常有同学对我说,我们也知道哲学是好东西,我们也想看哲学,但不知道看什么书;有时候我们随便去找一些书看,实在看不下去,太难了;老师你说要看经典,什么是经典,康德是经典但太难了。由于太难,就造成逆反心理,以后哲学一概不碰,反正看不懂。有的时候,有些书要采取循序渐进的方法,一点点去读,慢慢会读懂。但是还有一些书不是这样,这些书你十年以后看还是那么难。我们中国人有个不好的习惯,看不懂不说自己不行,而是怪写书的人为什么要写这么难的书。多少人就葬送在这种自大的愚蠢当中。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发表时,全世界只有6个人看得懂。如果当时世界就排斥这个东西,说大家都看不懂,你这个东西没有价值,那真是人类文明的莫大损失。我承认现在有很多东西写的既枯燥又难懂又言之无物,这样的东西不必去看。但也有些好书,它不得不写得这么艰深,比如尼采和海德格尔的那些书,他们不是故意要写成这么难,用孟子的话讲:余岂好辨哉?余不得已也!这些书就要你们迁就它。人不可能所有的书他都看得懂。要是有人说世界上他没有看不懂的书,不要信他的话,不可能。看不懂不要紧,这是正常的过程。但如果你看不懂的书不看,那你永远也没有进步。

  读书分精读和泛读两种,泛读的书读过一遍拉倒。特别好的书,特别重要的书我认为要做笔记,不做笔记,你可能就像从来没看过。我在北大讲学,看到他们在编汤用彤先生的全集。汤用彤在哈佛大学做本科生时的笔记、作业现在都保留着。当时没有民航航班,从美国坐几个月的船回来,那个时候的练习本是很厚的,一本都没有扔掉。我们不能书看过就算了,不做笔记,这样时间一长你什么也没留下。

  第四,就是孟子讲的尽信书不如无书。看书不能做书呆子,不能看啥信啥,要有一点怀疑的精神和批判的态度。虽然我们不能随便怀疑和批判,但总要多个心眼。看书要有保留,包括对名著,也可以保留一点看法,但是不要轻易下结论,动辄认为别人不对。为什么?下了结论就会陷入结论里,所以看书既要有批判又要有理解的同情的精神。不要一开始不喜欢这个人就把他打倒。我们现在的传媒良莠不齐,要特别注意,往往把一本不怎么样的书炒得很高,而真正有价值的书却默默无闻,不为人知。要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相信自己的理性,相信自己能够找到其中的道理。最近我编了一本书叫《大学思想读本》,编这本书是要大家学会怎么思考,我想这本书不一定能教会大家怎么思想,但我选编的篇目都是有思想的东西,里面就有《小逻辑》中黑格尔1818年在柏林大学的开讲辞,他说:“我要求诸君信任科学,相信理性,信任自己并相信自己……人应尊敬他自己,并应自视能配得上最高尚的东西。”这也是今天我要和大家讲的。

文章来源:李晓虹《新世纪优秀散文选(2001-2006)》下册(花城出版社,2008年1月)
引自:「复旦新闻」(http://www.fudan.edu.cn/fudannews/news_content.php?id=4617)

[ 本帖最后由 杰亮 于 2009-1-2 22:3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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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持续发展要有可持续发展的思想 作者:张汝伦

可持续发展要有可持续发展的思想


                                             

作者:张汝伦



纵观人类文明史,凡是一个持久发展的文明,都有自己持久发展的思想基础。没有自己的思想,任何文明都不可能维持下去,更不要说发展。中国经过三十年的发展,经济上已经蔚为大国,但是在思想文化上,我们是否也已经成了与我们的政治经济地位相称的文化大国?恐怕不仅不能这么说,抑或还正相反。除了传统文化外,我们今天有自己的思想吗?

近代中国历史发展的特点是,重政治经济而不重思想,认为发展纯粹是一个经济问题,而未认识到发展必然是一个全面的过程,尤其如果以可持续发展为目标的话,更应该有自己的一整套发展思路,而不是以袭取别人的思路为能事。不幸,近代以来,我们不但在政治经济上偏重模仿,在思想文化上更是如此,以至于至今无法产生标志中国已成为文化大国的自己的思想。我们在硬实力上有长足的增长,但在软实力上却进展甚微。而没有与硬实力相称的软实力,中国就不能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有世界影响的大国。

发展软实力,形成中国自己的思想文化,是历史给中国提出的不可回避的任务,中国不能永远用别人的思想来思考。在发展软实力,形成中国自己的思想上,中国大学责无旁贷,义不容辞,尤其是大学的文科。先哲熊十力有云:“文科当为一国思想之发源地,以各学科之主干,尤其中心思想之阐扬必有赖于文科。”旨哉斯言。文科一方面要对传统思想有现代的阐发;另一方面要创造新的思想。西方发达国家大学文科至今仍在担当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新思想不断从大学中产生。反观中国,情况却正相反。熊十力当年对大学文科的观察是:“今各大学文科,巨子显学,最上不过考据之业,下者犹不敢与以考据之名,只是耳剽目窃、多所杂缀、扩大篇幅、出洋本本或腾报纸以驰声誉而已。”考据不是思想,考据再精,终究于思想无补。至于耳剽目窃,拾人牙慧,则徒有思想其表,实际头脑空空,甘心被人思想殖民而已。

拿熊十力对当时大学文科的观察衡诸今日,虽不中,亦不远。西方思想,仍然是多数文科从业人员的最爱,不援引西方的理论说法,似乎就不能成立。即便是表面非常中国的思想,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有某种西方思想撑腰而已。洋人理所当然就是权威,会议有洋人出席,档子就高一层次;评审若有洋人挂名,更是学术质量的保证。虽然也许不一定再视洋人如帝天,却是没有什么人会向洋人提出置疑,倒是永远不乏捧场与逢迎者,以至于洋人一到中国就如入无人之境。在此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产生什么自己的理论和思想。

要改变这种情况,首先要克服近代以来对西方理论和思想的迷信;而要对西方理论和思想的迷信,决不能通过义和团式的感情用事,而要深入了解西方思想理论的传统和内在肌理,洞悉其长处和必有的盲点;同时对自己的传统也要有重新理解和阐释,这样才有克服迷信西方理论和思想的底气与可能,迷信总是建立在不了解因而神化的基础上。此外,还必须对近代以来匆忙接受、并且习惯成自然地以为是当然真理的东西进行反思和批判(康德意义上的),很多早已被人家自己都抛弃的东西,却在我们这里还被当成当然之理,这是十分可悲的。

但是,中国的大学文科不能永远以一知半解的西洋理论和思想为养料、为基础,这样我们将永远没有自己的思想。我们的文科要可持续发展,必须有自己的思想作为源头活水,否则只能永远跟着洋人亦步亦趋,永远不能为急需自己思想的祖国产生自己的思想。而要能产生自己的思想,我们在人才培养和课程、学科整合、科研方向与方法上,都要有一整套完整的思路,要有可持续发展的眼光,有长期发展的目标。这当然不像说的那么容易,但一旦我们尝试去这样,就是产生自己思想的开始。

[ 本帖最后由 NZWJ 于 2009-4-18 09:5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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